风中金柳生姿,碧湖水烟浩渺,林间尽头的观湖水亭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缥缈出尘的背影,那是一个风姿卓越的青衫男子,身形修长,黑发披肩,肌肤雪白,面如冠玉,眉心间点着三枚金叶印记,样貌极其的俊美,他掌托酒坛,单手负后,满脸忧愁地仰望着天上明月,一双眼眸黯淡深邃,无尽的沧桑流转,仿佛见惯人世沉浮,曾历经过万古岁月那般久远,他喃喃自语道:“有时我抬头望天,总觉得不寒而栗,你说,它为何如此之高?”
观湖水亭外,金色雷龙盘踞在一株金色柳树下,默默观望着那个青衫男子,神态慵懒,似是已经见怪不怪了,这青衫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显化人身,不再有任何遮掩的生命宝树。
不知是怎的,自萧阳和夏欣他们离去不久之后,这家伙便忽然现出人身,而后一路行至此处,默默无言,枯坐了一天,直到夜月高悬才有所动作,不知从哪里隔空取来一坛酒,开始怅然独饮,自言自语,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但金色雷龙始终都没敢上去惊扰,因为往往生命宝树现出人身,性情气质就会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那种超然物外,深不可测的陌生感,总让它觉得形神颤栗,魂魄动荡,仿佛只要有一丝不敬,就会立地灰飞烟灭。
金色柳树上,柳条摇晃,火狐一个蹦跳,轻轻跃到了另外一根枝条上,随后迅速看了眼盘踞在树下的金色雷龙,发现对方正扬起脑袋向上张望,吓得它一激灵,急忙趴伏下来,瑟瑟发抖。
金色雷龙不予理会,懒洋洋地垂下脑袋,打了个哈欠,阖上眼眸,准备沉眠一会儿。
然而,就在此时,死寂的天地之间,蓦然响起了一声幽幽长叹,整座烟雾朦胧的碧水湖泊犹如是明月沉江河,大日坠瀚海,激荡涟漪万重,滚滚沸腾!
金色雷龙见此情景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神魂欲裂,火狐更是直接从树上跌落而下,匍匐在原地,声声哀鸣,瑟瑟发抖,唯有化作青衫男子的生命宝树目光望向湖泊中央,一脸淡定。
下一刻,碧水湖泊归于平静,天地夜色万籁俱寂,只是还未等金色雷龙和火狐在突如其来巨大恐慌与极端惧怕中松一口气,天地间骤然响起了阵阵惊涛拍岸,浪花汹涌的宏远之音。
紧接着,整座碧水湖泊仿佛就此坍塌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苍茫瀚海,其内风雷滚滚,浪涛冲霄,无尽的光尘跟着潮起潮落,宛若一颗又一颗璀璨的星辰在转动,那种磅礴而沧桑的古老气息扑面而来,让人心惊肉跳,亡魂皆冒!
倘若萧阳立身于此,那么他就一定会认出,这是……北域北海!!
此时,北海的最深处,远远飘荡出了一口染血的青铜古棺,通体黯淡,锈迹斑驳,缠绕着漆黑的寒铁枷锁,犹如一粒古老的海上蜉蝣,打破时光限制,自不可考究的史前岁月而来,随着巨浪颠簸起伏,渺小模糊,又清晰可见。古棺之上,盘坐着一位死气沉沉的白衣道童,那种生命漫长的沉重感,仿佛比整个天地还要久远,没有人知道,祂究竟是什么年代的可怕存在。
天宇雷电交织,道童轻微仰头,明明是在凝望苍穹,可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却未曾倒映出任何景象,甚至连一丝光亮都没有泛起,就像是一潭沉寂万古不灭的冰冷死水,永恒的黑暗,死寂而深邃,诡异的让人亡魂皆冒,想要哀鸣,祂在叹息,低沉的话语,弥漫着无数年轮回的沧桑,似是在回应生命宝树先前的那句话,“我也很怕。”
这一刻,火城之外,烬土之外,五行界之外,无限浩瀚的苍茫宇宙之中,一些尘封亿万年之久,不被古今世人所明的未知之地,有生灵在惊醒,祂们的目光将岁月洞穿,全都汇聚向了一个地方。
与此同时,五行界金漠腹地“定天洲”深处那座宛若大日耀人间的“金光山”上,崖畔边,老树下,一双紧闭数百年的金色眼眸,蓦然睁开!
天地人间,悠悠岁月,仿佛就此停止了流转!
北海中那口青铜古棺上白衣道童收回视线,祂看见了那些未知,同样看见了金光山空相寺中那位身着灰衣,看似腐朽将终,实则超出世外的入定老僧,祂淡淡说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老僧盘坐在绿叶稀松的老树下,双手合十,纹丝不动,数百年来始终如此,祂沙哑禅唱道:“我佛慈悲。”
道童阖上眼眸,沉声说道:“你想干预大劫?”
老僧继续说道:“施主差矣,贫僧不过是在等人。”
道童一声冷哼,没有睁眼,亦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祂只是缓缓说道:“悠悠因果,朝生夕落,这个世间,远比你想的要更可怕,不要去试图僭越,会死。”
老僧一声叹息,重阖双眼,缄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