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比往日已晚了许多,厚厚的云层笼罩着整个穷桑,阴雨淅淅沥沥显得格外冷峻,景禅站在嬿婉楼前眺望着惜云峰的方向,雨滴不断从高塔之上滑落,砸在黑瓦上发出轻微的敲击声,瞬间却被远处悠长的钟声掩盖,脚下的石砖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更加沧桑,雨水顺着伞面无声滑落,景禅的衣角被打湿,侍从将雨伞斜了斜,挡着被风吹乱的雨,“王上,点卯的钟声响了,我们该去青冥殿了”,侍从出声提醒道。
每座宫殿好似被披上淡淡忧伤的纱幕,景禅的身影融入其中,从坐上那个位置他没有一日不励精图治,今日却有些不想踏进青冥殿,各城百姓涌入穷桑,氏族们上书审判,他只想让高阳的所有城池安定富足,为何他们仍苦苦逼迫,他以为成为高阳王便可以主宰所有,奈何却有许多无形的枷锁束缚着他,他们竟想要阿雪的命,他的手不自觉攥紧,“吩咐计蒙带兵驻守青冥殿外”。
老侍从跪在他面前,“王上可要三思,氏族们有各自的军队,我们刚历尽战争,此时若与他们对抗不是好时机,先王亦是历尽多年方才除掉姜氏”,雨水很快将他的衣衫浸透,年老的躯体根本抵挡不了冰冷,他从小便侍候高阳玄,如今又来侍候景禅。
“可若我连妹妹都护不住,又如何护的了这天下”,雨水已经浸湿景禅的鞋,老侍从面色悲戚,韶雪也算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怎忍心看着她牺牲,“会有办法的,王姬与璟楠君在外征战暂可拖延些时日,只是或许需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派人去千珩山将梓余带出来”,景禅对神将吩咐后,接过侍从手中的伞踩着水滩走在肃穆的青石上,白色的油纸伞好似天空唯一的光亮,他一步步迈上台阶,雨水流下去在台阶下汇成积水,白色的油纸伞被收了起来,恍然整个世界变得阴沉。
景禅从未误过时辰,今日青冥殿外的钟声已过了许久,众人皆好奇的交头接耳,司毅与燕靖远对视一眼,聪明些的人联想到人族现今的状况,瞬间就明白了缘由,无数目光在薄奚怀闻身上扫过,兰庭也死死盯着他,薄奚怀闻肩头好似沉重的大山,但这些总是要取舍,景禅从殿外走来,众人立即退至两侧,他缓步走向高位,鞋上的雨水落在黑亮的地板上,晕成一滩滩不同的形状。
“这几日发生了些有趣的事,有人上书让本王审判七王姬未及时唤醒天道的罪责,更是不惜挑动各地城池的百姓,今日你们倒是说说七王姬有何罪责?”景禅面色平静的说着。
“王上,臣并非要说七王姬罪责,只是整个北部的百姓死亡七成,假使当初王姬不逞能去罗酆山,那些百姓根本不用死,还有那些生灵万物亦可生,毕竟这世间只有她能唤醒天道”,他幽幽叹着气,“北地那些城池,如今颗粒无收、寸草不生,饥荒让那些幸存的百姓绝望又痛苦,诸位可以前去看看,荒凉的北地饿殍遍地,各城池却不许难民皆朝南迁移”,燕靖远的声音如同铁锤掷地有声,他看向景禅,“王上,我并未指责七王姬,只是替百姓发生,他们需要足够的土地,劳作耕种,填饱肚子,这也是要解决的问题”,燕靖远尽力将自己塑造成一心只为人族考虑的人。
“燕家主说的这些问题是要解决,可这一切的罪责不是王姬,是青华与梓余那些始作俑者,王姬从来都只为众生考虑”,兰庭率先站出来反驳。
“邹屠城主所言有理,只是不足,青华他们放出魔物固然是大罪,可世间唯王姬一人能阻止灾祸,她却任性妄为,不及时唤醒天道终止灾祸,她与青华那些人有什么区别,众生的死她脱不了干系”,薄奚氏旧部悉数站在燕靖远身边,景禅只是平静的看着。
“照你们这么说,谁都要有预测未来的本领,太妃被害死,王姬前往替太妃报仇这何错之有,难道某一日你们若被仇人害死,难道你们的后代不为你们报仇?梓余残害王姬,使其陷入昏迷,王姬亦是受害者,梓余才是该为众生之死付出代价之人,你们联合想要置王姬于死地,到底是何意图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薄奚怀闻冷沉着脸,站在氏族对立面,他转身拱手对景禅说,“王上,他们这些人不尽力重建城池,整日只会想着为自己谋取利益,下官请求收回他们名下的城池与军队”。
兰庭惊诧的看着他,收回氏族的军队?这话就连高阳王都不敢明说,这人莫不是来之前喝了假酒,果然氏族们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怒意,“王上,薄奚家主这话说的偏颇,曾经的薄奚氏可没少为谋取利益,残害忠良,如今却信誓旦旦要求处置我们,实在讽刺”,司毅悄然站在燕靖远身边,“王姬为太妃报仇固然是孝,可却置苍生性命于不顾,这确实不义,老臣以为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若非这样人族之乱不可平,穷桑必会大乱”。
众人争辩间,滕濆氏、夏无疾、栗苍云默默站在兰庭身后,他们以行动告知众人选择,景禅瞧着两方对立的阵势,神色无波问道,“还有人想要说什么吗?”大殿中顿时静默无声,骤然增大的雨势将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推至最高点,“既如此,我便来说,我不会处决阿雪,拯救天下众生不是她的责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种事本就可笑,只有她能唤醒天道,她救了众生你们就该感激,否则我宁愿她让这世间倾覆,你们这些人好似梁木蛀虫,若这高阳没了,你们又如何存在?你们还有什么想法与手段,今日全部拿出来”。